這篇論文是他“全球宗教”這門課上的學生寫的，題目是“禁止罩袍帶來的道德問題”。
全文有著干凈的文字、簡明的段落、恰當?shù)睦雍蛧乐數(shù)恼摀?jù)，讓人讀之眼前一亮。
但會不會太好了一點？
一個錯別字，一個語法錯誤都沒有，教書這么多年從沒見過……
奧曼教授疑慮升起，私下問那位學生怎么回事。沒問兩句，學生就全招了，他說自己是用ChatGPT完成論文的。
我們之前說過ChatGPT，它是一款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，能根據(jù)提示詞生成流暢細膩的文字，包括詩歌、小說、郵件、作文和論文等。
自去年11月，OpenAI公司公布ChatGPT后，它的使用者迅速超過100萬，其中相當一部分是想靠ChatGPT作弊的學生。
在Reddit和Tiktok上，到處有學生得意洋洋地展示AI幫自己寫的作業(yè)，順帶嘲諷那些努力學習的人。
而像奧曼教授這樣的老師，他們越來越感到一股巨浪在教育界涌起，傳統(tǒng)教育要變天了。
去年底，一個美國高中英語老師在媒體上控訴AI，標題是《高中英語已死》。他教了12年英語，自認對文字敏感，但ChatGPT出現(xiàn)后，他根本看不出AI文和真人文之間的差別。
“這東西該怎么說呢？它就像印刷機、蒸汽機和電燈泡生的小孩，這個孩子從出生起就能接觸到所有人類知識。我的生活，包括數(shù)以千計的老師、教授、導師和學校管理員的生活，都發(fā)生翻天覆地的變化。”
ChatGPT能對無數(shù)話題侃侃而談，文章質(zhì)量比一般學生更優(yōu)秀，而且它還是免費的。這位老師想不出任何理由，能讓學生們不利用它作弊。
“大多數(shù)學生對文學哲思不感興趣，他們也不認為自己需要鍛煉寫作能力……在ChatGPT出現(xiàn)后，我們還能用寫作來測試智力和能力嗎？這一切還值得做嗎？”
很多老師認為布置作文還是有用的，但他們必須改變作業(yè)的形式。
發(fā)現(xiàn)學生用AI作弊后，奧曼教授要求所有人在課堂上用筆完成論文初稿，然后回家用能監(jiān)視電腦活動的瀏覽器修改文章。
（安東尼·奧曼教授）
之后每改一遍論文，學生們必須詳細解釋為什么要這么改，以防有人用AI優(yōu)化寫作。
還有些老師準備出更刁鉆的題目，比如德克薩斯大學的人文專業(yè)主任弗雷德里克·阿爾達瑪（Frederick Aldama），他認為AI能把文章寫好，是因為題目太大眾化了。
“如果作業(yè)用到的文本更偏門，比如，讓學生們寫莎士比亞早期的十四行詩，而不是《仲夏夜之夢》，那AI寫的文章可能不如學生自己寫的。”
如果這樣還不能防止作弊，阿爾達瑪打算制定更嚴格的評分標準。
“僅根據(jù)文章的論述、介紹、支持性段落和結(jié)論來打分是不夠的，我們老師也要升級。如果一篇打分為A的文章想象力、創(chuàng)造力和創(chuàng)新性不足，它的分數(shù)會變成B。”
蘭辛市韋弗利高中的老師克里斯特爾·凡·沃瑟姆（Crystal Van Walsum）說，防止AI作弊最好的辦法，是讓學生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寫完。
除此外，限制寫作內(nèi)容也是一個好辦法。
“我之前布置過一篇關(guān)于亞瑟王的作文。我把題目輸給ChatGPT后，它生成的文章里包含我們在課堂上沒讀到的內(nèi)容。也就是說，如果學生課后交上來的文章包含無關(guān)細節(jié)，意味著他作弊了。這是不行的。”
沃瑟姆認為仔細讀文章，也能判斷學生是否用過ChatGPT。
“人工智能生成的東西缺乏特點，寫作風格很平淡。一篇文章里很多句子的結(jié)構(gòu)都是相同的，很少變化。你讀的時候，會感覺不像交作業(yè)的學生寫的。”
除了以上這些方法，美國高校的老師們還用小組作業(yè)和口頭答辯來代替?zhèn)鹘y(tǒng)論文。只要和學生面對面，他們就能露出真實水平。
老師們緊急變化的時候，學校和政府也在改變。
今年一月，紐約市教育部宣布，因為擔心ChatGPT“對學生的學習造成負面影響，其內(nèi)容的安全性和準確性也不足”，禁止全市師生在公立學校的網(wǎng)絡(luò)和設(shè)備上訪問ChatGPT的網(wǎng)站。
“雖然這個工具能簡單快速地提供答案，但它無法培養(yǎng)批判性思維和解決問題的能力。而這些對學術(shù)和個人成長至關(guān)重要。” 教育部發(fā)言人說。
紐約市的公立學校用防火墻屏蔽該網(wǎng)站，如果學生試圖用自己的網(wǎng)絡(luò)登陸，可能會被舉報。
幾周后，洛杉磯、西雅圖、巴爾的摩、弗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縣、阿拉巴馬州蒙哥馬利縣等也發(fā)布類似禁令，禁止公立學校的學生用ChatGPT。
很多大學正在修改學術(shù)誠信政策，把“使用AI”列入作弊手段。
華盛頓大學、佛蒙特大學、弗曼大學、紐約州立大學布法羅分校、達拉斯神學院都認為學校的政策已經(jīng)跟不上時代了，他們詳細列出用AI作弊的方式，違反的學生會記過。
“我們需要描述場景，把作弊的例子寫得具體。” 布法羅分校誠信辦公室的主任說，“我們希望防止作弊事件發(fā)生，而不是在發(fā)生時逮人。”
那些等不及政策改變的老師，開始用GPTZero檢測作弊。
GPTZero是大四學生愛德華·田（Edward Tian）開發(fā)出的反作弊軟件。他是計算機和新聞雙專業(yè)學生，認為寫作能力非常重要，于是在圣誕節(jié)做出這個能提示AI文本的工具。
（愛德華·田）
短短一個月，哈佛大學、耶魯大學、羅德島大學和其他學校的6000多名老師注冊GPTZero。在他們批改作業(yè)的時候，會先把文章放到軟件里檢測一遍。
從政府到學校到老師，所有人都在努力遏制AI作弊。
但很多人持悲觀態(tài)度，認為這么做根本無效。
用學校的防火墻屏蔽ChatGPT，基本是無用的，學生有太多手段可以上網(wǎng)站。
老師們嚴防死守也沒辦法，不過是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。
除了當堂考試外，很難阻止學生用AI。但有些課程就是需要學生寫長文，不可能幾個小時內(nèi)寫出來。
還有一些老師認為，不應該禁止AI，它是一個有價值的學習工具。
明尼蘇達大學的法學院教授喬納森·崔（Jonathan Choi）讓ChatGPT做和學生相同的考試，包括95道選擇題和12道問答題。
最后的成績是C＋，僅在及格線上，但崔教授認為它是一個很好的法學教育工具。
“寫論文的時候，ChatGPT表現(xiàn)出對法律規(guī)則強大的掌控力，它的寫作也非常扎實具體。我們認為，像ChatGPT這樣的語言模型對法學院學生和執(zhí)業(yè)律師相當管用。“
“我有強烈的預感，AI助手在不久的將來，會成為當律師的標準工具。”
沃頓商學院的老師克里斯蒂安·特維斯（Christian Terwiesch）也檢測了ChatGPT在商學上的知識，發(fā)現(xiàn)它高于學生平均水平。
“我覺得這項技術(shù)會在課堂上有一席之地。ChatGPT出來后，如果我們的教學模式還和以前一樣，那我們真是浪費了它帶來的寶貴機會。”
布魯克林理工高中的歷史老師亞當·史蒂文斯（Adam Stevens）認為，現(xiàn)在教育界的反應太過激了，AI可以傳授知識。
“15年前，20年前，大家對谷歌也有同樣的看法，擔心學生們可以‘在線找到答案’。然而事實證明，谷歌教會給學生很多東西。”
“AI也一樣，它在某些情況下相當有用，學生可以分析它生成的文章，找到改進的方法。想要培養(yǎng)學生的批判性寫作能力，老師需要引導他們探索事物，而不是搞公式化寫作。”
“我們已經(jīng)訓練了整整一代孩子去追求分數(shù)，而不是知識。如果大家把期末的分數(shù)看得更重要，那ChatGPT確實是個威脅。”
美國教育界在AI問題上爭論不休，有的學區(qū)早早禁止，有的還在觀望猶豫。
無論老師們?nèi)绾渭m結(jié)，學生受的影響都不大，
好學的人自然會用AI學習，而不好學的嘛，老師站在面前依然擋不住作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