導航菜單

復旦教授葛兆光:給大學生常識,給碩士生方法,給博士生視野

導讀 “給大學生常識,給碩士生方法,給博士生視野”是葛兆光教授對大學人文學科教學的看法,也是“葛兆光講義系列”的講授初衷。此系列收錄葛先生多年講授的多門課程的若干講義。
“給大學生常識,給碩士生方法,給博士生視野”是葛兆光教授對大學人文學科教學的看法,也是“葛兆光講義系列”的講授初衷。此系列收錄葛先生多年講授的多門課程的若干講義。這些講義均歷多年增補和刪訂,內(nèi)容豐富而具啟發(fā)性。系列的第一批四種講義于近日出版。葛先生專為“講義系列”寫了總的說明,及四書的序言或后記。本版摘錄于此,有刪節(jié)。

本文系葛兆光教授為《葛兆光講義系列》摘錄

“給大學生常識,給碩士生方法,給博士生視野”,這是我對大學人文學科基本教育和專業(yè)訓練三個階段的理解。

——復旦大學教授 葛兆光

如今大學越來越多,條件不一,水平參差,指導者的路數(shù)不同,不同學校培養(yǎng)研究生的方法和標準也不同。

有些指導教師似乎對這三種教育沒有區(qū)分,有時候把研究生當作大學生,塞上一堆“常識”便草草了事,使得早已掌握了基本知識的研究生要么對課程失去興趣,要么以為“學術(shù)”不過如此,“研究”就是重復敘述;有時候又把大學生當作研究生,基本常識還不具備時,便傳授種種“偏方”“秘方”,使大學生早早學會了出偏鋒、用怪招。

講課要“乘興而行,興盡而返”

我對大學人文學科的教學,曾經(jīng)有個說法,“給大學生常識;給碩士生方法;給博士生視野”,很多朋友引用過,覺得我講得有那么一點兒道理。不過,說歸說,做歸做,真正能夠按照這種方式上好課,卻沒那么容易。

我在不同的大學講了三四十年的課,也換著各種主題講過很多門課,也曾盡力通過講課實踐這種理想,所以,準備課程和撰寫講義,要占去我大部分工作時間。不過,也因此從講義到著作,出版了不少論著,包括我的《中國思想史》兩卷本和《思想史研究課堂講錄》三卷本,其實原本都是講義。

盡管錢鍾書先生曾經(jīng)在《圍城》里很諷刺這種拿“講義當著作”又拿“著作當講義”的車輪戰(zhàn)法,可能那是因為他不必總在大學講課的緣故。

我有一個基本固定的講義撰寫模式。為了準備講課,我常常用紙筆先寫詳細的大綱,然后在這些大綱上,貼滿各種抄錄了史料或心得的簽紙;在講述一兩輪之后,便把這些五顏六色亂七八糟的紙本,轉(zhuǎn)錄成電腦格式的文本,接著再把它打印出來,在天頭地腳左邊右邊批注種種文字,并且繼續(xù)貼滿修補的簽紙。

這樣經(jīng)過三五輪增補和刪訂后,就成為最終的講義,而我在完成了最終講義之后,也就不再講這門課了。

為什么?因為既然已經(jīng)完成,自己也已經(jīng)沒有新鮮感了,這就仿佛《世說新語》里說的王子猷雪夜訪問戴逵,“吾本乘興而行,興盡而返,何必見戴?”其實,好的講課人自己講述也是要“乘興而行,興盡而返”的,那種憑一本講義照本宣科講幾十年的事兒,我還真做不來。

講義和著作畢竟不同。著作可能需要有思想和新見,而講義最重要的不僅要明白,還要有知識。這個“葛兆光講義系列”,收錄了我多年講課講義的最終修訂稿。除了已經(jīng)丟失的《中國史學史講稿》,已經(jīng)由三聯(lián)書店出版的《思想史研究課堂講錄》(三冊)之外,這個系列大概應該包括以下若干種講義,即針對大學通識課程的《中國經(jīng)典十種》和《宋代文學十講》,針對大學歷史系本科生的《古代中國文化講義》和《古代中國藝術(shù)的文化史》,針對碩士生的《學術(shù)史講義:給碩士生的七堂課》,以及針對博士生的《亞洲史的研究方法:以近世東部亞洲海域為中心》。

以上這些講義,正在陸續(xù)整理出版中,如果還有余力,那么這個系列中也許還應該有一本給博士生的《亞洲中古宗教、思想與文化的交流》。

始于胡適曾任職的圖書館

《亞洲史的研究方法:以近世東部亞洲海域為中心》是我近十幾年在復旦大學講“亞洲史的研究方法”這門課的講義。

之所以要講這門課,是因為2010年,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設(shè)立了“亞洲宗教、藝術(shù)與歷史研究”博士招生方向,必須要有一門和“亞洲史”有關(guān)的基礎(chǔ)課程。可是亞洲那么大,沒有誰能包攬,沒有誰愿意承攬這個活兒,我只能硬著頭皮自己來,于是開始準備講義。

講義的初稿是2011年的春天,我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客座時開始草擬的。胡適曾經(jīng)任職的普林斯頓大學葛思德東亞圖書館(Gest Library),就在東亞系的Jones Hall隔壁Frist Campus Center的樓上。

我真應該感謝這個圖書館!它收藏的東亞文獻給我提供了豐富的歷史資料,收藏的東亞論著也刺激了很多的研究思路。至今還記得,我當時在葛思德東亞圖書館里,攤開稿本開始撰寫課程大綱,想到什么就用筆在紙上寫下來,看到什么也用貼紙記下來貼在大綱上。就這樣,兩個月里,漸漸積累了沓稿紙和五花八門的資料。

五月中回到上海,就開始把大綱和資料,另外手寫,重新修改成講稿,那時的講稿很粗略,只是作為講課時的提示性內(nèi)容。我歷來講課,都是一邊講一邊完善。這一年的九月開學,在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和歷史系第一次講這門課,當時的自我感覺,好像還頗像模像樣。于是此后十一年里,陸陸續(xù)續(xù)講了八九次,講了再改,改了又講。

在十幾年里,這份講義漸漸地從手寫的大綱和抄錄的貼紙,變成錄入電腦打印出來的講義,打印的講義天頭地腳上,陸陸續(xù)續(xù)又寫滿了新的內(nèi)容,旁邊又貼上了好多寫滿字的貼紙,然后,再一次重新錄入打印。周而復始,到了2021年,終于成了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。

經(jīng)過近十輪講述,2021年的秋冬學期,我最后一次上這門課,手中的講義也漸漸成形。很多人都知道,多年來我的習慣是,一旦講義完成并交付出版,這門課便不會再講了,既是自信它已經(jīng)完成使命,也是因為害怕再照本宣科讓聽眾笑話。

可是,也許是因為這門課完全是一個嘗試罷,這回我還是感到了一點兒不自信,我總是在想,課雖然講完了,但不知道這門課的目的,是不是真的達到。

葛兆光(左一)與燕爽、戴燕參觀社聯(lián)東館

不能不多講一些"有用"的課

《學術(shù)史講義:給碩士生的七堂課》是我近二十年來給碩士研究生開“中國學術(shù)史專題”課程的講稿,這門課在清華大學講過,也在復旦大學講過,原意是想給剛剛進入研究之門的碩士生們一點兒有關(guān)學術(shù)史的常識,從學術(shù)史里學到做學問的方法。

我一直覺得,從學習常識的大學生,變成創(chuàng)造新知的碩士生,是一個大轉(zhuǎn)折,之所以叫“研究生”,就是說要開始自己獨特的研究,而要有自己獨特的研究,就得對自己從事的這個領(lǐng)域里前人的研究狀況,多少有一點兒了解,而前人的研究狀況,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“學術(shù)史”。

不過,“學術(shù)”的內(nèi)容太廣,“學術(shù)史”的范圍太大,我知識有限,只是講了很小的一部分,也只是在我熟悉的思想史領(lǐng)域。所以嚴格地說,這本書的書名應當叫“古代中國知識、思想與信仰研究的學術(shù)史”。但是,作為出版物,書名不宜太冗長太纏繞,所以不避疑義,干脆就叫“學術(shù)史講義”,為了說得明白,又在下面加了一個副標題叫“給碩士生的七堂課”。

《葛兆光講義系列》(四種)

葛兆光 著

商務印書館

我本來也沒想出版,但聽過這門課的學生,特別是同在文史研究院任教的張佳博士卻很鼓勵我出版。為什么?他說“這門課很有用”。“有用”這個詞在如今大學人文學科里,多少有一些不合時宜。

現(xiàn)在的大學人文學科,有人常常標榜“無用之為大用”。有時候說得興起,甚至把坐在虛空云端里講的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頭,以及類似“安慰劑”一樣的心靈雞湯,也當作人文學科祛除自卑、傲視眾生的本領(lǐng)。所以,他們不免對工具性的“有用”嗤之以鼻,以至于害得有些研究生也走上“游談無根”和“放言高論”的路向。

曾經(jīng)讀到宋人引用米芾(1051—1107)論書法的一段話,這個大書法家說,前人講書法,常常是“征引迂遠,比況奇巧,如龍?zhí)扉T,虎臥鳳閣,是何等語?或遣詞求工,去法愈遠”。他覺得,這對學習書法的人毫無意義。他倒是要講實在的方法,“故吾所論,要在入人,不為溢辭”。這里的“入人”二字,相當有深意,就是你講的道理和方法,要讓人能真的進入書法之門。

我很贊同這個說法,當老師的,不能不多講一些“有用”的課,讓碩士研究生從一開始,就學一些基本知識和有用方法,免得將來成為徒有屠龍技卻無所施展的空頭學者。

那么,什么是有用的?我曾經(jīng)說過,人文學科應該“給大學生常識,給碩士生方法,給博士生視野”。這門課是給碩士生開設(shè)的,我曾經(jīng)強調(diào)這是給碩士一年級學生開設(shè)的,所以,格外注重入門的“途徑”和“方法”。

正如我在《開場白》里所說的,從大的來說,就是通過學術(shù)史了解你從事的這個領(lǐng)域或者這個主題,“現(xiàn)代學術(shù)”是怎樣從“傳統(tǒng)學術(shù)”中轉(zhuǎn)型而來的,了解這一領(lǐng)域的“學術(shù)轉(zhuǎn)型”之背景是什么,這一領(lǐng)域的當下學術(shù)研究的趨向、理論和方法如何,未來學術(shù)發(fā)展的可能方向是什么;從小的來說,就是通過學術(shù)史,看看各領(lǐng)域里前人做了什么,他們怎么做的,誰做得好誰做得不好,誰的研究是典范,還有什么地方什么課題可以做。

古代中國有一個人所皆知的故事,就是點石成金。當老師的,是給研究生現(xiàn)成的金子讓他花,還是給他一個可以點石成金的指頭?我覺得后者更重要。古人曾說“鴛鴦繡出從教看,莫把金針度與人”,可現(xiàn)代學術(shù)和現(xiàn)代教育,卻偏偏強調(diào)要“金針度人”。

免責聲明:本文由用戶上傳,如有侵權(quán)請聯(lián)系刪除!

猜你喜歡:

最新文章: